芙蓉烙血

【双杰】传闻中的江晚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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凉席子:





*江澄中心向,有大量胡言乱语和捏造


*双杰only






很少有人知道,江澄原是该生不下来的。




虞夫人怀了他八月,是第二胎,胎像却不稳,又不巧动了胎气,有早产之状,怕有不足。




彼时他老爹却正一心一意同魏长泽送别吃酒。多年挚友恩情在,江枫眠谈吐伤感,预祝自家友人与藏色散人一路顺风,未来安稳。




魏婴刚出生不多久,什么也晓不得,婴儿躺在襁褓怀中,只睡得正安静。他的母亲面有缓色,同父亲将手握的紧,燕尔幸福。




丈夫未在身边,虞紫鸢于是一人生产。她疼了一天一夜,咬牙切齿与产婆说,我儿子定得要安安稳稳落地。果然是为母则刚,当娘的撑的一口气,能忍的要命,喉咙也喊了哑。江厌离三岁,睡不着,知道母亲在生弟弟,哭的满脸泪珠子,搂着乳娘的脖子一抖一抖的抽泣。




于是莲花坞那夜落雨,淅淅沥沥水打荷叶,江澄在风雨飘摇里出生了。




他生的不好,月份不足,身形便小,也不哭出声来,初时倒叫产婆以为他早夭了,忍不住摒声哭泣,两手捧了一团血,便要给夫人下跪。




而虞紫鸢彼时已然昏了,旁侧金珠银珠心焦痛苦,簌簌落泪,夺了孩子来,念着“不信”,一边哭,一边掐了孩子手腕,小孩子的小胳膊像拇指一般粗细,只一下,就能留了血.淋淋痕印来。那孩子便当真奶声哼了个动静,外头正有电闪雷鸣,房里一遭人喜极而泣,谢苍天有眼。那小小的,皱巴巴的,丑兮兮的孩子,便似的伤心模样,瞧清了自己落进了这悲苦尘世间,毫不掩饰的响亮大哭起来。




——这道子痕印就在江晚吟右臂手肘下寸,一辈子也未消过。






传闻中的江小公子,从小就脾气不好,像他娘亲。




个子一点点儿,板着脸像是人家欠他三百吊一样。但抵不住生的可爱,像个女娃娃,比他姐姐倒还漂亮,眼睛大,嘴巴小,比起刚出生的时候,现下细皮嫩肉似个藕孩子。




口味不爱吃苦的,逢了生病喝药,或是见了类似苦瓜吃食,立刻就要噘嘴,像能挂个油瓶,但是还是会乖乖了喝光吃净,只因着有一次不好好听话,连累了偏袒照顾自己的金珠一道挨罚,他便明白,自己不听话,总会牵连别人。




江晚吟听得最多的就是母亲的唠叨,“将来你可是要继承江家宗主的”这句,他小小年纪就已经灌的耳朵长茧。他不愿母亲不开心,也想要得到父亲的夸赞,于是他颇为上进,长不到人的腿弯,便跟着去了校场,小小的门生衣裳穿在他身上跟唱大戏似的。




江枫眠夸过他一次,因着他不过用了小半下午就学成了一套基本剑法,正逢有江家旁支的宗亲来拜访,见着这景象便感叹江家小公子未来有大造化。




江枫眠温和的笑着,他摸了摸江澄的脑袋,把他抱起来拎了下,垂眉说他长高了。




江澄因为“被父亲抱了下”这种明明是常人家中的小事,开心了足足一两月,还偷偷说给母亲身边的姐姐们来听,听得金珠银珠心酸,又不愿表现的出,便都只夸小少爷长进。




江澄养狗非是一时兴起。他同父亲旁支宗亲家的一个孩子认识,那个孩子叫江生,算的上是堂兄弟,二人年纪差不离,彼此都瞧不上对方,唯一能叫江晚吟心里头吃味的,便是江生养了只狗,半大的一条,叫起来奶声奶气儿的,回回来都牵着,炫耀似的在江澄面前转悠。




江澄便是喜欢这毛茸茸的玩意儿,想养,又不敢说,只在那儿生闷气,拿石子儿在湖心亭里打水漂。中午时候江厌离就来找他了,扯他往后院去,往柴房里推门,三只小狗摇着尾巴汪汪叫,凑过来围了他一圈,伸着小舌头打转,人和狗都高兴的不得了。




狗的年龄不会比人的长,若修仙论道,能结出金丹驻容的,家中养的小东西不过是自己人生道途中,留下的一抹不可察觉的毫末足迹,像风似的只在那漫漫命途长河只吹了下耳朵,再也消失不见。




江澄还很小,却能体味到孤独,他没有合适年龄的玩伴,宗亲叔叔家的那个孩子江生,自己也同他不顺眼,刚来的师兄弟们总与自己有点生疏,长者如姐姐金珠她们,只会来哄自己开心,如父亲母亲那样,自己也难以完全捧出一颗真实的心。




他有的时候会羡慕云梦街上的普通孩子,都穿得简单,哈哈的笑,小短腿一个跟的比一个快,江澄看着他们怀里抱着的蹴鞠球,就会贪心的想,我也,想有一个这样的朋友。




于是茉莉它们陪伴了小江澄生命里很短暂的一段孤独时间,能填补他好似空缺了的某处情感,叫他得以暂时心安,有所寄托,大抵能忘却一些孩子不该多有的伤苦心思,安稳的给了小主人一番宽慰喜欢。




不过老天爷后知后觉才来眷顾他,虽说时候不对,交换也不算等价——他总算得到了一个朋友。




他那个时候在院里抱了今日功课去找母亲,父母正在争吵,这是常态,他垂眉躲在房门后面,只探个小小的脑袋,能捕捉到断断续续的字眼,能听到他们围绕争论的中心,最后看着父亲最后败下阵来,一步一步走了出去,迈出了莲花坞。




可江澄还挺高兴的,他有点儿听懂了,家里要来新孩子了,父亲要把他带回来,同自己一道养着。他有点儿雀跃,中午一得意,喂了小爱它们比平日多了许多的吃食,希望它们表现好点儿,用自己教的小把戏迎接新朋友的到来。




不过他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,他看见了那个孩子,魏婴,他瘦的像个猴子,却脏兮兮的窝在他老爹怀里,搂着脖子怕的不行,父亲轻轻安慰他,二人一道盯着自己脚边的三只狗来看。




人一生慌碌,无非不断的得到,在不断的失去,于予舍中沉浮,得之像如梦如幻月,失之像若即若离花。只可惜这似乎是个伏笔,由那三只狗而起,死死的钉在了命数上,老天爷看的清楚,它高高在天上呢,最爱看凡间悲喜事儿,它安排的好,只打从这一刻开始,江晚吟这一辈子的重要得失,都与魏婴再也逃不开联系。






江澄失去了三只狗,换回来一个有点像狗的朋友。这话并非虚言,魏婴除却刚入江家时候稍显腼腆些,后来时日便过于聒噪粘人。




他叽叽喳喳的吵闹,永远有讲不完的话,道不完的主意。他喜欢与江澄肌肤相贴,说话总动手脚,不是揽脖子,就是肩比肩,晚时睡觉也一个房间,能箍的江澄喘不来气,上学堂听课也要坐在一起,歪着头跟江澄道一些悄悄话。




江澄嘴上总是说嫌弃,心里头却的的确确是开心的。嫉妒是人间常态,然江澄对于魏婴嫉妒,远远比不过对他的喜欢。




他记着魏婴,记着魏婴没有父亲与母亲,是伶仃的一个人,所以魏婴的笑总能戳中他内心里最柔软的一处,他希望,也喜欢魏婴笑,在江澄的十六岁来临前,他最快乐的时光中,每每都有魏婴大大小小的影子。




孩提的快乐可太简单了,如果有人陪伴,那就显得更加唾手可得,江生被父亲带来江家玩,又是瞧不顺眼的趾高气扬模样,被江晚吟与魏无羡一道揍了一顿,连犯了错一道去跪祠堂都是欢喜的。他们两个依偎在一起,嘟嘟囔囔揉着膝盖,祠堂里安静柔和,列祖列宗的牌位在上,个个都像是慈眉善目的盯看着他们。




魏婴无聊,便又来烦身侧人,问他说:“江澄,你将来想做什么?”




江澄哼了声答:“我能做什么,我将来,可是要做江家家主。”




魏婴皱眉想了想,道:“也是……”




可他又有些不依不饶,再来问说:“那如果你不是江家的少爷,心里最想当什么呢?”




江澄没有想过,他思考了半天,有点难以想象的出来。他未来的的年数,至少往后十几年,都已经被许多人安排的清清楚楚,学什么样的典籍,通什么样的道理,知什么样的礼仪,练什么样的功夫,一切的一切都是为江家继承人做最好的筹谋。




他答不上来,然而魏婴也不是这么想知道答案,他只是想同江澄说说话罢了。




他挨着江澄与他讲,我的话,*希望下辈子自己能做一朵云,江澄,你那个时候也不会是什么未来宗主,干脆做一棵树吧。师姐和叔叔虞夫人就住在你的旁边,时不时还有叫妃妃茉莉和小爱的三只狗,汪汪叫着来你的树荫下打滚。




我怕狗,所以就在你头上看着你,你想我的时候晃晃树枝,我就知道,江澄想我了。于是我变成雨,落到你的叶子上,去找你玩儿。




江澄忍不住笑,魏婴就跟着一道笑,他们觉不出膝盖的疼了,倒体味罚跪也有意思,你推推我,我挠挠你,烛火的灯油把灯芯吞没,他们打着瞌睡把肩膀靠在一起。






江澄与魏婴长到十五岁,少年人的骨头开始分明起来。传闻中的江小少爷世家公子排名第五,心高气傲,细眉杏目,长相锐利俊美,最恨别人说他像女孩子。




魏婴却总在江澄的火气边缘大鹏展翅,一句“师妹”翻来覆去的唤,夸他总用“漂亮风情”,然后鸡飞狗跳的往墙上窜,怕江晚吟要拿三毒把自己捅个对穿。




三毒是江澄的佩剑,名字是他亲自取的,所谓三毒,是佛教言语的一种代指,意在一切痛苦的根源——贪、嗔、痴。贪为饿鬼之源,嗔为地狱之源,痴为畜生之源。愚痴是三毒中最根本的一个。




江晚吟年纪不大,给佩剑却取了个这般姓名,惹得江枫眠不开心,这位父亲觉着江澄心思难猜,不如魏婴无欲无求,能看的通透。




江澄却也不肯因着父亲不悦而给剑改名,虽说他向来是在乎江枫眠的看法,然而他心里明白,他越是在乎,三毒二字便越是再合适不过自己。他的的确确算不得是个“无羡”之人,此生爱恨已由现下定形,早早活出了该是江晚吟的思虑想法。






他与魏婴比腹肌,二人的身量修长,肚上瞧不见多余赘肉,师兄弟都不在,他二人掀了衣服来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腹部的线条都瞧起来好看,但明显魏婴更胜一筹。




江澄不服,又不晓得为何,想来自己成日里吃不比魏婴吃的多,练不比魏婴练的少,怎就叫他连练肌都比魏婴要差上那么一点点。他抬手去摸魏婴的肚子,摸到一片紧实精巧来,未曾发现他师兄面色有变,抬起眼睛,神色非常的来看自己。




他们二人摸来摸来,摸到床上去,吭吭哧哧不得章法,正所谓情爱情爱,不过彼时他们可只晓得情,不明白爱。




食髓知味是通病,魏婴喜欢与江澄厮混,他们去了姑苏,仍旧难舍难分,半夜里头偷偷出来,在草丛里亲嘴。月亮不敢看他们,江澄呼呼喘气,拿一双白.细的腿紧紧去缠师兄的腰。




他们半夜回去,聂怀桑还没有休息,江澄两腿发软,爬上床来倒头就睡,听见魏婴同聂怀桑嘻嘻哈哈糊弄,讲姑苏的天子笑是何等叫人如痴如醉。




他们三人那时关系很好,总形影不离,聂怀桑是个非常懂事的人,他眼睛叽里咕噜乱转,会抱大腿,蓝家考试他多多仰仗魏婴,平日答题也会时时讨好江澄。他也能瞧得出许多东西,只不过为人处世要懂分寸拿捏,他惯会懂装不懂,跟个瞎子似的看不到江澄与魏婴的猫腻。




魏江聂三人,罚一道罚,吃一道吃,晚时去后山捉野兔,三个人能拌嘴一路,早时赖床不起,江澄一并给拖起来丢下床铺。犯了错你推我搡,谁也不去背锅,得了好你来我凑,谁都想分一杯羹。世间有万千种痛快,他们得了一种,月下饮酒,三人大醉,聂怀桑作证人,东倒西歪寻个帽子给魏婴戴,稀里糊涂喊着预祝新人百年好合,江澄头晕眼花被魏婴搂着哭,哼哼唧唧要与师弟就此新婚礼成,谢诸位捧场。




次日醒来三人横七竖八睡在地上,一个两个都记不得昨日的胡言乱语,魏婴摘了头上帽子还来去问聂怀桑这是哪儿来的玩意儿。江澄神游天外胃里翻滚,昨日喝的太狠,今日便有苦吃。




而那时,蓝二公子情窦初开是无人知晓的,魏婴不过觉着逗他好玩,江澄与他交往不深,金子轩看谁都是不爽,连聂怀桑也未曾思虑过蓝忘机心里头藏着别的念想。




魏婴后来便与同金子轩打了痛快一架,毫不意外有了烂摊子,江枫眠急急忙忙赶来,护犊子似的将他接走了,未留给亲生儿子只言片语。江晚吟不想去瞧自家父亲的目光,也没有心思去送魏婴下山,他一个人坐在屋里看书,从晌午看到晚上,饿了,起身想喊魏婴陪自己一道去吃饭,而后面着魏婴的床呆立了半晌,才一个人默默去了。






然虞夫人心思远远比他人所想的还要细腻的。




江澄从姑苏回来,魏婴晚上便去他房里过夜。他们两个人胡闹了一遭,都光着身子趴在床上咬耳朵,虞夫人在门外站着,听见里头魏婴笑着说:“我想你是个女孩儿,这样的话,江叔叔一定把你嫁给我。”




然后就是声闷哼,应是江晚吟把他踹下床去。




虞夫人生气,气的吃不下饭,满肚子的火没处撒,便来挑刺,骂儿子不争气,成天就知道同魏婴到处跑着玩,又来与江枫眠吵架,冷哼你瞎了眼,真真带回来一个好东西。




气了好多日,还没消的干净,温家却派人来要宗亲子弟送往不夜天受教化。她又觉心软了,晚时掂了两份孩子们都喜欢的吃食,偷塞进二人包裹里。走的时候却撞见魏婴,脸上挂不住,还要板着模样,话也不愿同他说,魏婴给她欠身行礼,她便皱着眉头从他身侧过去,脖子昂的又高又傲。




虞紫鸢这辈子过得并不算好,眉山与云梦联姻,她嫁过去,并不觉能体会什么丈夫疼爱。藏色古灵精怪,虞紫鸢但也并不艳羡她。一个女子这辈子不能随了自己活是一件悲哀的事,可是不是每个女子生来便伴着一切美好,光鲜,柔软,安稳。虞紫鸢清楚明白自己身后要护着的该是什么。




所以她常觉对不起江澄。她把她不想承受的一切,也不得不去往儿子身上加压,但是江澄比着她还算幸运,她常能见着自己儿子笑得眉眼盈盈,和身侧那人你推我搡。




其实九岁时候,魏婴曾病过一场,白日里起热,江枫眠带江澄去赴宗亲家宴,她便只得去照顾这孩子,谁也晓不得,她搂着魏婴坐在床侧左右晃晃,就像搂着从前生病的江澄一样,慢慢给他喂药吃。魏婴烧糊涂了,张开眼睛便满眼泪水,一口一口的喊“娘”,虞紫鸢垂着眼,一声也没应,抱着他坐到晚上,然后一个人拖着长长的影子,站在院子里发了很久的呆。




她并非不喜欢魏婴,也许她不喜欢的是自己。






所以她死时万分不甘心。她想在江澄的脸上亲亲,亲掉儿子脸上的泪,她想抱抱江澄的重量,来看看自己从前拼死生下的一个早产幼子,是长成了多少骨头与血肉。




你得自己走了,你得自己走了江澄,没关系的,可不要哭,还有魏婴陪着你。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就梦见你了,我知道你要来的,我知道你一定会来。你也许没有做好准备,因而初始之时你差点离开母亲,可是我好希望你留下,也许你听见了,所以你哭的非常响亮,我昏厥在梦里,也能听见你的哭声像雷雨轰鸣。我要走了,一时之间竟想不起到底想与你说什么,只记得你小时候穿着宽松的家族衣裳笨手笨脚的舞剑,阿娘那时没有夸夸你,实在对不住你。




实在,对不住你。






江澄在恍若梦境的苦痛里昏厥,再于尘世现实铮铮里睁眼。他好像昨日还在同魏婴与聂怀桑在吃酒,今日便连天子笑是何滋味都再难记起。




魏婴在他身边躺着,他便去解魏婴衣裳,夷陵老祖醒了,慢慢睁眼看他,一句话也不说,翻身把小江宗主压在身下。




射日之征开始以至结束后的一段日子,他们二人常常交.欢。血跟疼痛是非常清晰的存在感知,于是他们常常暴力,不爱前戏,也没有缘由,想做便做,流一身的汗,把背都淋的湿.润,骨头一节一节的凸起,疼的江晚吟直打哆嗦。




他们两个用了一些时候去寻江家众人的尸体,五师弟肚子上有个洞,老管家断了一只手,金珠银珠头发散的不成样子,面上的血污能盖住曾经的明眸皓齿。




他在江家后山开了一片地儿出来,埋人,一人一个碑,然后在周遭撒了一圈枇杷树种。






江澄曾觉,也无甚大不了的,他死里逃生,又有了金丹,老天爷眷顾。他得振作,带着新人好好往地下走,人有三衰六旺,没什么事情顺风顺水,咬紧牙关,魏无羡也会陪着自己。因而哪怕后来魏婴头也不回去了夷陵,他也愿同他陪着作戏。




江厌离成亲,按习俗他得背着自己的姐姐上花轿。莲花坞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红,刚建起来不久,看着还有点儿寒酸,江澄背的非常稳,垂眉去送姐姐上轿,觉得很欢喜,又很悲哀。




江生照样阴阳怪气,嘲笑他说:“你该不会要哭了吧?”




见着江晚吟不答,江生便投了目光过去,他别别扭扭,莫名不笑了,这位同江澄看不顺眼多年的堂兄弟顿了顿,与他缓缓说:




“是好事儿,江宗主,双喜开头,以后江家,就都顺当了……”




都顺当了。






金子轩死的时候,江晚吟成夜成夜睡不着觉,江厌离死的时候,江晚吟的眼泪不值钱似的落了许久。等到魏无羡死的时候,江晚吟却觉不出什么特别难忍的情感了。




他只觉得疼,说不上来哪里疼,像虫子在身体涌动,要破土而出。他觉得这不同于他失去母亲,父亲,姐姐,他感到有一种重要的东西从他身体里被抽离了,抽的非常非常缓慢,只一点一点的撕扯。




他后来明白那是什么了。




是江澄。




是魏婴把江澄带走了。一声不吭的,正于他身体里一寸一寸剥离。他看着手臂上的那抹掐出的痕迹,莲花坞的夜浓重的像墨汁,把他从头浇到尾,裹得严丝合缝,一点光亮也没有。




他透过那个痕迹看见一个哭泣的婴儿,他冷不丁想,若是金珠姨娘没有掐我那一下就好了。




可是很快他被惊醒,当真有孩子哭起来了,他出了身冷汗,左右环顾,回神时候发现是金凌。






他很快就一步一步爬上来了,大家都怕的紧,传闻中的三毒圣手心狠手辣,最是不留情面,痛恨鬼修邪道,唯一的弱点家里头那个屁大点儿的外甥。




聂明玦死了,他去清河探望聂怀桑,公子哥蓬头垢面,躲在犄角旮旯里眼睛都肿,嘴里念叨着“我错了我错了”,江晚吟打了他一巴掌,他吓得打嗝,看清了人,面上模样委屈,抱着江澄哭了良久,次日唯唯诺诺办了场家主仪式,但少有仙门来人。




金光瑶做了仙督,却总来莲花坞探望金凌。江澄与他关系平平,唯一的联系便是因这个孩子和宗门琐事。




一开始江澄是不会照顾孩子的。他看着金凌,除了吃就是哭,除了哭就是睡,长得还没有他从前与魏婴捉的兔子大,哭的却比夏虫还要响。




金光瑶教他抱孩子,你这样不对,小孩子这么躺不舒服,手得托着。他倒也学的认真,架着个胳膊有模有样,一颠一颠的去哄孩子,来串门的江生瞧着这景象,捂着肚子要笑得断气。




金凌大一些,他教外甥骑马,外头下雪了,金凌瘾着,要骑够,哒哒的驾着个小马驹乱蹦跶。金光瑶与江澄赛马,小家伙抱着仙子,却只给舅舅打气。他没爹没娘,但丁点儿委屈也没受过,舅舅跟叔叔是两座靠山,他身上流着江家与金家的血。




江澄很少再有这样痛快的时候,他那个时候已经不常笑,做事做的绝,颇受非议,但那日赛马畅快,他与金家宗主各穿鎏金与艳紫的裘袍,回了莲花坞对着暖炉喝酒,笑着谈天。




小金凌穿的毛茸茸,点心吃的欢,吃饱了就打瞌睡,便窝在塌椅上暖洋洋的睡,舅舅与叔叔坐在他身侧,他莫名其妙喜欢这种场景。




金光瑶记得,薛洋曾背地里称过江澄为“疯狗”,他那时给薛洋讨了些魏无羡生前的手稿来,薛洋嫌弃不全,要他去向江晚吟讨陈情,并言道“他不是最恨魏无羡吗?要陈情干什么”,他那时回答,江晚吟现在已经疯魔了。他还是觉得魏无羡没有死,想着如果魏无羡回来了,也许不会去拿自己的剑,但是一定会去拿陈情。




可他现在觉着,江澄的性格模样与外人所传言的相差甚多。他们话家常,金光瑶问他,江宗主为何不娶亲。




江澄瞧了他眼,便叫金光瑶笑笑,道是:“我也算个长舌了,江宗主莫见怪。”




江澄看了眼旁侧金凌,睡得正憨,他摊了五指来在炉上烘烤,答说:“我恐我端不平一碗水。”




再道:“也不想金凌不开心。”




金光瑶于是顿住,再难说出别的来。




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,七情六欲滋长延绵。江晚吟不愧是江晚吟,他信不过自己心思,他怕若有了自己的孩子,叫什么迷了眼,两个孩子撑不平一道的高度,便会偏了哪一个。也不欲金凌生出旁的想法来,父亲与舅舅的称谓过于清楚,幼童敏感,有甚委屈都只会往肚里咽。




更何况。




他垂眉,陈情安安稳稳躺在胸口前。






却也是有姑娘痴心的。林家小姐名唤子梦,被江澄救过一遭,一见钟情,差误终身。




林子梦十七岁,正是见不得英雄的年纪,果然便一眼只盛了江晚吟,膏药似的缠着,叽叽喳喳像小鸟,江澄去哪她都要来掺和一脚,天不怕地不怕,女儿皮囊下装着颗没完没了的好人心。成日给江澄送些稀奇古怪小玩意儿,江澄拒绝便也不气馁,愈挫愈勇,叫江晚吟实在拿她没辙。




金凌人小鬼大,八岁年龄,同舅舅说,我觉着林姐姐挺好的,你不用担心我,放心吧舅舅,不然你就应了林姐姐算了。而后叫江澄提着耳朵拎回书房罚功课,哎呦哎呦的不服气。




林子梦喜欢吃辣,口味在女子之中算是独特。她跟屁虫似的跟着江澄蹭吃蹭喝,江澄托腮瞧她面不改色吃的欢快。林子梦怕狗,见着金凌的仙子一蹦三尺,窜到江澄身上去,江澄有点儿烦,但却并不是因为这个女子实在缠人。




姑娘家写情诗,头头是道娓娓道来,春花雪月句句真情,嘻嘻哈哈念给江澄听。




“便是等得君回顾,愿化冬冰于一春。”




江宗主面不改色,牵了仙子来赶人,林小姐气的跺脚,叉着小细腰呼名道姓,说是:“江晚吟!你再这个样子!我便去嫁人了!你当真对我无半点情意吗?”




江澄挑眉答:“某真心谢小姐美意,愿林小姐早日寻得佳婿,到时某定当以备厚礼。”




于是后来林子梦二十岁时候,总算是要成亲了,自然不是同江晚吟。小姑娘终于认了,穿得是红的,眼睛也是红的,还是要任性一遭,偷跑出来给江澄看自己穿嫁衣。




她说:“我明日要成亲了江澄……”




江澄一板一眼道:“祝林小姐大婚,明日定会将贺礼送到贵府上。”




她吧嗒吧嗒掉泪,而后抹了抹,又委屈讲:“我本是,本是不爱吃辣的,也不怕什么小狗猫咪。”




江澄抬眼看她。




她继续道:“因着一次我见着你醉了,絮絮叨叨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,听了不该听的。”




“我觉着,”她声音有些哑了:“我觉着当我吃辣时候,或者见不得仙子的时候,你好似是短暂的欢喜着我的……”




“但我也知晓,并非如此罢了。”




“有些人,等也等不回来的……我相公他,待我极好。”




她抽抽鼻子,努力笑了下,憨的很,有点傻,垂眉同江晚吟道别。她觉得悲伤,不过这种悲伤过于俗气,于万千世界的悲苦来说,这根本算不得什么。




然她这辈子,再也回不去十七岁时候。也再见不着那个骑马引弓,救她于水火的少宗主。






有些人等不回来。




这话叫江晚吟心烦。




他往后山林子里散步,枇杷树长的很高很高,墓碑隐匿其中,林林总总,像是许多人,正眉眼含笑的望着他瞧。




他给一些碑前除了除杂草,金凌就来寻他回莲花坞。他皱着眉头看自家外甥,问他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?”




金凌撇撇嘴:“你向来不开心都来这儿的……”




说完又心里暗骂自己嘴快,果然听见舅舅提声道:“谁同你说我不开心?小小的年纪还觉着自己能揣度大人心思?”




金凌不答了,跟着舅舅提提踏踏的离开,周遭大大小小的碑墓由他身边掠过,大多姓江,也有虞姓。小孩子有些惆怅,他还理解不了死亡,只是觉得死去便是空荡,一切痕迹消散,听起来实在不好,捉也捉不到,便问舅舅说:“这世上就没有永远活着的法子吗?”




江澄答:“谁知道呢,也许有吧,可是终有末路的。”




他停脚,抬头上看,枇杷树枝繁叶茂,光影在林叶间投的细碎,然而曾经不过一把是他与魏婴一道撒下的种子,一如尸体总会被泥土掩埋——那上面终会蔓延青草夏花,树苗长成参天巨木。




有些人,也果真等不回来。






传闻中的江宗主铮铮傲骨,最是心高,却也是可怜,那金丹原是夷陵老祖给的,他自己的当年被温狗剖去了,丢了半条命,本应该是个废人来着。




这话传开的时候江澄正累,金凌回去把自己关在屋里两日不出门,见着仙子就哭,江澄记着这孩子在观音庙,姚宗主指手画脚,同他讲不用为金光瑶这种人流泪,金凌便吼说:“我就是想哭怎么样!你是谁?你算什么?连我哭都要管吗?!”




江澄知道金凌在为他小叔叔伤心。




其实江澄也有那么一些难受,虽说他与金光瑶并无什么过分的交情,在观音庙还骂的厉害,晓得了这人的居心叵测,当年种种。




但是金凌,是他们二人一道给带大的。




他仍还记得赛马大雪,他与金光瑶谈天,说到最后只见了窗外白成茫茫一片。那位仙督默默盯着外头瞧了好一会儿,模样沉静,看起来莫测的森然,眼睛里是落不着边儿的大雨。




他缓说:“你知道吗江宗主,有的时候,我会觉得我得着了许多抓不着的东西,山似的沉,却有些虚。”




“不过,更多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孤立无援,就跟这雪似的,飘来飘去,怎么样也站不住脚。手可摘星辰便总在高处,可高处不胜寒。”




“站到某个位子上,孤独在所难免,每每这个时候,我总是莫名觉着,这一条路走来,好像能帮的,能信的,从来只有自己。”




他搓搓手,偏头忽然温和的笑,他从来这样笑,揣摩不透,因而江晚吟从不爱同他交心。




江澄不应他,于是这个一身金绒贵裘的金家领头羊勾勾嘴角,道:“我今日许是吃了点儿酒有点儿醉,胡言乱语罢了。”




“说来不怕见笑,”他挥挥面前烤手的暖炉炭气,轻轻道:“我信江宗主是能够理解我的……”




言犹在耳,字字珠玑,高处不胜寒,只手摘星辰。






江澄想,有点儿头疼。魏无羡走了,不愿回来与自己帮衬江家,金凌年幼,现下就要赶鸭子上架去当宗主。屋漏偏逢连夜雨,江生却不行了,他病了一大场,断气时候要见江澄,他儿子半岁,难产,大人没保住,爷俩本是相依为命,现下江生也要撒手,是要来托孤了。




他这个打小与自己瞧不顺的堂弟弟,此刻捏着自己的手喘气,江晚吟还记得曾经自己与魏无羡是将他按在地上打,他那时起来仍旧生龙活虎,跑的飞快与他爹告状,嗓门大的不得了。




但是现在的江生却虚弱的厉害,断断续续说,堂哥呀,我不行啦,我求你帮我照顾我儿子,交给谁我都不放心。你大人大量,别计较这些年我跟你闹,你只要给我儿子留个去处生路,你成亲也无事,有他口饭,能安安稳稳到他能自己成事,便丢他去闯荡。没关系没关系,我求求你,他才一丁点儿,没爹没娘,我求求你。




江晚吟给于是他合了眼,在他床边坐了长久,晚时才给放了丧,然后又抱了个半大孩子回莲花坞。




他心说,这下好了,明是没有儿子的,却大半辈子都在养孩子,都当我是个什么。




小屁孩不会说话,咿咿呀呀,长两颗牙就要啃人,金凌回来探望,捏着小孩的脸,心里想着自己小时候莫不是也是这副傻傻模样。




孩子叫江雨,名是他爹起的,没有字,江晚吟想了半日,取了叫“识君”。




金凌托了下巴想,江识君,是要识谁啊,听起来有点儿拗口,也算不得好听,明是会取名字的嘛,怎么当年不替我改个这般文绉绉的字来,就因为我的名字是魏无羡取的吗。




当然,这话他可从不敢当着江澄的面说,他不怕叫江澄抽断腿,只怕他舅舅听了伤心。




金宗主那年二十岁,长得更高,江澄去金鳞台寻他商量事宜,正逢金家宗亲议事。




金宗主听得头脑发涨,犯了事的那位宗亲按规矩要以死谢罪,但多的是人为他求饶,金如兰面上笑的像金星雪浪在夜里飘摇,垂眉的时候不知道与谁肖像,摆摆手叫人把那人带下去,那位宗亲哭叫的声嘶力竭,金凌叹气,又叫人先给松了,那金氏磕头谢罪,求宗主法外开恩,金凌听了半天,而后问他说:




“你还有什么遗言吗?”




江澄在外头听得清楚,金鳞台风大,他心里空了一大块。




他明白,金凌已经彻底长大了——个子修长,面目上是的神情昭然显示着他处理事事的如鱼得水,已善隐忍,心有盘算,早早的脱离了自己的掌控,不再是从前那个需要自己牵扯才能走遍云梦长街的孩子。




只不过,他想,只不过。




只不过,这从不是他那年一身丧服,从金家结果这小小一团时候,想见着的未来结果。






他去祠堂坐了一夜,不知道该同姐姐和父母说什么,便莫名其妙唱了许久的童谣。这首童谣是他小时候听的,他父亲只唱了那一回,但他记得十分的清楚。那是魏婴刚来莲花坞的前几夜,晚上总睡不着,翻来覆去的,次日便精神不好。于是某夜江枫眠就到他们两个屋里来了,江澄觉得很开心,他的父亲坐在床边,身子轻轻晃着,一字一句的给他们唱童谣,唱了一遍又一遍。




*快睡吧,好长大,长大把弓拉响啊。




   快睡吧,好长大,长大不要分开啊。




然而这样哄孩子的歌,江父从来都没有,从来都没有,单独为江澄唱过。




“我有点儿恨你。”




江晚吟说,声音在夜里轻轻的,听着有些不真实,末了抿抿唇,又添了句讲:




“可我,想你回来。”




他身侧无人,于是没人知道他说的是谁,就像某个秘密一样,这辈子都只会烂在一个人的五脏六腑里。




他恨谁呢?也许是江枫眠,也许是魏无羡,也许是他那在临死前都没给他留下半寸目光的长姐,也许是他那拿自己同他人比了十几年的母亲。




于是他回时去睡时候便做梦了,梦见当年失丹时候,他被丢在地上踹,王灵娇用戒鞭把他抽的浑身发抖,金丹被化的时候他痛的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,他以为自己要死了,神志不清的痛呼说“魏婴救救我”,然后他便在梦里看见魏无羡正疾驰奔跑在泥泞的雨地,下一瞬狠狠摔了个跟头。




魏婴爬起来,抹了一把脸,脸上都是水,他摔破了腿,便走的有点儿踉跄,走一会儿又接着跑,而后不争气,又摔了遭,整个人趴在泥水里,背部躬着,一直一直颤抖。




“江澄……”




他哭着说:“你回来啊江澄……”






聂怀桑约他与魏无羡吃酒,他本不想去,又烦外人再叨叨嚼舌根,着一身宽松便衣,定了个日子去了。




魏无羡意料不到此生还有机会这般同二人饮酒,桌上絮絮叨叨,笑得眉眼飞扬,莫玄羽的身子灵力低微,他已经有些许老态,不过也不算的太过不好瞧。




聂怀桑偶尔附和他,这位清河的宗主最近正忙着操持清谈会,家里得了个儿子,孩子同江识君差两岁,江澄见过一次,性子不算的活泼。




江澄吃到一半,话也不多,撑了头看楼下风景,他神色浅淡,常服衣袖落到手肘处,一片掐痕旧印看的清明。




魏无羡正与他寻不到话头,目光转了许久,慢慢落在那处瞧来陈年的疤印上,便找了话问说:“江澄?你臂肘处为何有道痕印?”




江澄便不动了。外头刚停了雨,他看见一条舟船从楼下水街而过,正有人投花,人们的笑声嬉嬉闹闹,挤似的往他耳里钻。可他却感受一种极端的痛苦,这种痛苦正掐着他的脖颈,叫他喘息不得。他慢慢回头,魏无羡的脸陌生的极,看起来他像是从未见过这般面皮,而聂怀桑垂眉倾酒,轻轻抵过去,莫名其妙与他说:“我敬你一杯,江晚吟。”




他晚时同聂怀桑独处,二人一道在街上漫无目的走。




他们三人十五岁那年相识,皆在云梦求学,天热伏暑,江澄捋了袖子,便是不肯学着魏婴光膀,聂怀桑眯着眼笑,同魏婴一道讲江澄面皮薄的能做细面。




他那时见了江澄臂上疤痕了,一时好奇,嘴快问了番,江澄并不显在乎,便把从金珠那里听来的往事同他二人讲了一番。聂魏二人都觉悲苦,搂了江澄来要好生安慰,魏婴口里还怪是恶心的喊着“心肝儿”,被江小少爷都拿脚踹了一遭。




现下他们已经要过第三个十五岁了,却再也没有遇着过那样热的夏天。




江澄问说:“魏婴呢……”




聂怀桑答:“死了。”




江澄顿了下,再问:“怎么死的……”




聂怀桑说:“百鬼吞噬,魂飞魄散。”




江澄说不出话来,他喉头梗住,觉得近二十年来他正坚持的某种念想正分崩离析,把他的五脏六腑也掏出来,慢慢的挤压,让他觉得反胃,呕吐,不可置信。




可聂怀桑只接着说:“不过是个能承些被招魂者的记忆和灵气的阵罢了,于莫玄羽来说未尝不是好事。”




他说完没去看江澄的表情,只动了动腕子,轻轻颤抖,道:“对不住……”




“魏无羡他,真的不会回来了。”




江晚吟不再走了,他止住脚步,天上雨后的黄昏云彩绚丽,正大片的堆积在一起,像是会从边缘倾斜而下,能化作浓丽的,有颜色的雨水,淹没从云梦到兰陵,姑苏与清河的沿途所有道路的树木。




他错觉着他回到了小时候穿着有点儿不合身的小衣裳,舞着对于他来说有些稍许重的匕首,他没有狗,在湖心亭里安安静静的投石,满目都是看不见的水与荒凉。




他对着湖水说,能给我一只狗吗?或者一个朋友?




石子咕咚一声落进水里,一切却都像镜花水月。






腿边有几个打闹的孩子跑的太快了,年纪小一点儿的撞在江澄腿上,江澄昏昏然扶了他一把,那孩子抬头,却好像是魏婴的脸,冲他粲然一笑,右侧摊铺的老板娘喊着他们慢一些,不要跑这样快,可是孩子听不见,他抬了步子,一步一步去追自己的伙伴,像一只小马驹,一头扎进远方,再也不回来。




魏婴在祠堂问他道:“江澄,如果你不是江家的少爷,心里最想当什么呢?”




他眨眨眼睛,觉得非常疼涩,他还有没有走到末路,往事却如走马灯一般从他眼前过眼云烟。




有风徐徐林林刮过山川地脚,树叶沙沙像有人呼唤,云彩在天边聚集,一切预示着不久将仍有一场大雨接踵而至,久别重逢。




他张张口,回答说:“若是能做一棵树,或是一朵云就好了。”






End








*这句话改自《云边有个小卖部》


*童谣来自《甄嬛传》情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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